潜水钟凸镜

[伞修/邱叶/主周叶]十里桃花戮 拾

拾 


且说那日周泽楷走出山洞后,剩下的四人说说笑笑,玩起赌大小来,既然是赌那就要有彩头,否决了脱衣服这个要人命的选项后,通过了于念的唱山歌,并且江波涛还提议练习一套剑法。

好累啊!剩下的几个人顿时不想赌了,但谁叫他是二师兄呢。

玩了一轮,先输的是江波涛,欣赏了极其惨烈的家乡小调之后,气氛也开始热火朝天起来,一时间山洞中剑光霍霍……鬼哭狼嚎。


山洞深处羽翼开始扇动。


然而那声音一开始太微小,谁也没听见,当第一声尖锐的啼叫引发潜伏的震动,一切都迟了——这里是啼雪鸟的巢穴!

不好!江波涛第一个反应过来,意识到那爆发的鸣叫引来的轰鸣十有八九是雪崩,然而他也是第一次进雪山,一时之间不知该出去好还是躲起来好,迟疑了一步,外面汹涌的雪潮顷刻间覆盖了洞口,离洞口近的人还被气浪掀飞,更麻烦的是百十只的啼雪鸟蜂拥而出,乌压压一片朝几人扑来!

江波涛略一思索便猜到前因后果,赶紧喊道:“带好帽子!缩进角落,把铺盖拿上!不要动不要说话!”

众人护着脸躲进铺盖,只觉得全身都被当成鸟食一样啄,痛得想叫唤,又不敢动不敢出声,忍得叫苦不已。

约莫过了三炷香,暴怒的啼雪鸟才安静下来,抖抖腿,纷纷飞回巢洞内,留下满地的飞絮、羽毛和鸟粪,每个人身上的衣服和铺盖都被叼得破破烂烂,背上青青紫紫,实在有些凄惨。

几人互相探头看了看,有人调侃道:“还都说是高手呢,被个鸟欺负。”

“难道你还去欺负鸟?”

“行了啊,”江波涛无奈笑道,“都小声些,这昆仑山上各种古怪,别引来更多的东西,再说……现下我们可是被困在这里了。”

“不知道大师兄怎样,这雪崩挺厉害。”

“大师兄用得着你担心?再说,不是还有叶秋吗?”

叶秋……

江波涛想起这位传奇般的前辈,总是有些不安。


洞外的雪崩已止,轮回剑意的弟子们不敢等雪压实,连夜挖掘出口,更是好在因啼雪鸟筑巢于此,各有鸟穴通往洞外,不至于窒息而死,总之一夜艰辛,难以言表,好容易出来了,天幕尽头天色泛紫,东方有隐隐光雾,已是快接近日出。

茫茫山壁上雪白一片往下延伸,几人举起火把,目及之处没有任何人行进过的痕迹。

“按理来说,大师兄应该在洞外等我们才对……”

“对了,零白……”江波涛终是更细心些,发现零白不知何时已经不见,“零白从来都与大师兄亲近,估计是去找大师兄去了。”

此地位于昆仑雪山深处,没了叶修的向导连回去的路都不太能确定,江波涛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先行原地休整,以免周泽楷回来时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这一等就从日出等到了夜深,就在江波涛也要坐不住的时候,沿山巅之处终于有了周泽楷和叶修的影子,周泽楷行在前,零白立于肩头,叶修在后,两人都是狼狈不堪的一身。

轮回剑意的人急忙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泽楷只来得及回答了一个“嗯”就彻底被各种关切淹没,叶修却挺悠闲的,还找了块大石头靠着,缩在周泽楷那件大衣里。

“难道你们找到赤血灵芝了?”江波涛见叶修腰间挂了个袋子,问道。

周泽楷回头望了叶修一眼。

叶修其实也觉得这件事难办,他跟周泽楷是说好了,改日必助轮回剑意一臂之力,但是这入山的事牵扯得不止他们二人,周泽楷虽然患难之后也算有了私交,但叶修却看得出,他必定不会为了私交便欺瞒自己的门派。

所以周泽楷会怎么回答,叶修也饶有兴趣。

“没有赤血灵芝。”

“没有?没找到?还是……”

“没有赤血灵芝,”周泽楷看来是在一路上就已想好,此时又接着说,“前辈是来找魑魅冰魂的。”

众人皆是哑然,在心中这么一琢磨,不是说叶秋这趟进山是拉着他们当苦力吗?这几日风雪中进行,战山鬼异兽,也算九死一生,居然不过耍他们玩?

那点患难之情更是虚伪得可笑,顿时个个怒火中烧,面色不善。


叶修这边听到周泽楷的回答,手里的千机匣都磕在了石头上,小周这孩子这实话也说得太实在了啊?这不是坑我吗?好歹掩饰一下啊我说?

这时周泽楷接过江波涛备下的面具,微微低头将那红绳系在脑后发间,坠玉的红穗垂下,掩映着燃烧的火把,再抬起头来,面具掩盖了温柔亲切,沉默昭彰冷峻,又是权掌一派名门的气势。

他对叶修笑笑。

私交算私交,身为一门之首,周泽楷平日沉默寡言,却从来将轮回剑意摆在首位,叶修虽说与他达成了协议,但为了谁辛苦了一帮兄弟却不知所以,那决不可。

即使是叶修,也不可。

轮回剑意的几个弟子中,于念与叶修最是亲切,此时也是最为愤怒,低念一声怎可如此,长臂一甩,银剑挥洒,朝叶修刺去。

叶修早有防备,左掌在身侧一击,借势跃起,向后一个翻滚,与剑刃擦身而过跳到了山石之后。

江波涛一把拉住于念:“说好山上不杀,便是不杀。”

又向叶修一拱手:“前辈深谋远虑,是晚辈太自以为是。”江波涛也是聪明人,转念之间便知道是自己入了叶修言语间的圈套,细细想来,竟是自己迫不及待的跳去了赤血灵芝的陷阱,不由得十分懊恼。

“昆仑山上多谢前辈教诲,山下再见,还请前辈接好浩然令。”于念怒道。

话已至此,也没有多说的必要,江波涛拍拍于念的肩膀,低声劝了几句,互相照应着,借着火把和零白引路要连夜出山。

叶修随便一踏,又跃至石头顶,火把闪闪烁烁,确实是归去的路,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一处山崖的凸起之后。

山巅之上,寒风萧萧,唯有星辰之光映照雪地,风声吞没呼吸,转瞬之间只有叶修一人,不复来时的热闹。叶修面无表情,也不知是喜是忧,将大衣又拢了拢,就仰倒在夜空之下。

好像多年前,自己也曾如此,带着一帮师兄弟走过难行的路。


十月初十,夜。

兴欣客栈迎来一位晚客,策马停于院中,满身风雪,亏得陈果与唐柔都未就寝,为他开了门。

来者道谢后除了风帽,陈果一看差点儿失礼得讶然出声,原来这位客人面带异相,右侧眼睛要大些。那人自是习以为常,只道是找车前子。

陈果心中惭愧,待他更是热情亲切,吩咐唐柔送上热汤后,自己上楼去喊那位她不太顺眼的车前子。

唐柔自柜台后的小火炉上盛了一碗姜汤,端到客人面前。

“恕在下唐突,请问你与……京城唐家是什么关系?”

唐柔讶然,但她也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当即大大方方地回答:“京城首富唐书森,正是家父。”

这下连来客也有些讶异,淡淡赞道:“听闻唐家大小姐傲气不输男儿,素手惊弦,天生一双快手,稳中求准,今日一见,传闻所言不虚。”

端于唐柔手中那碗姜汤,一路走来,纹丝不动,唯有热气飘散。

不过一碗素汤,便被看出了身家,唐柔好奇道:“请问阁下是?”

那人答:“微草,王杰希。”

只是王杰希在江湖中名声响亮,身法诡异,出手神出鬼没,年纪轻轻登上一流高手的殿堂,对商家出身的唐柔来说,却是闻所未闻,于是她也只是行了个江湖之礼。

车前子本是在房中睡觉,听闻庄主到了,跳起来穿上衣服就赶了下去,在叶秋下山之前等到了王杰希,赤血灵芝一事他终究不算失职到底。

“禀告庄主,叶秋跟轮回剑意的人上山已有半月,听说是走得西面,那里却是没有路的,”车前子道,“西进山,山势陡峭,多山崖地洞,也不知他们时如何平安入山。”

“有叶秋在,昆仑山自然能走出一条路,”王杰希问,“他现下如何?是否如传闻中蛊毒入心,武功全失?”

“有人见他口吐黑血,但不知功力深浅,武器竟是一把刀枪不入的伞,十分奇怪……”

王杰希沉思数息,对他道:“明日高英杰等人会至昆仑,你们可在山下等我。”说毕拿起那碗热汤一饮而尽,扫清一身疲惫之态,披风一裹,竟是连天亮也等不及,只身赶去昆仑西山。

这昆仑西山,王杰希倒也不是毫无所知,他未及成名之时,见过半部《蓬莱录》的手抄本,有人在昆仑目下批:

西山瑶台西王母,取得琼浆做玉液。

碧水青池天一线,夕风照水名不见。

莲步仙子纤纤足,轻踏初雪尤未痕。

凡心微动窥星宿,命悬天河情凡尘。

电闪雷击皆不畏,意属情郎尘世逢。

极光日月暮暮朝,西山脚下棚户居。

夫妻恩爱比金殿,男猎女织年复年。

忽得一日天雷动,神仙兵将战西山。

妾身与郎缘分尽,托子念情不离分。

仙子翩然飞而去,泪珠滚滚私低泣。

神女化为玉殊峰,香消玉碎断昆仑。

那半部《蓬莱录》已是手抄,这批文更是凌乱狂放,却恰恰写在昆仑目最前处,不得不令人疑心诗中玄机。然而此时也不是细思的时机,王杰希取下马上风灯,没有半分迟疑,转身没入昆仑山的晚间细雪之中。


与此同时,也有一路人马在夜色中赶路,若算起来,大概迟了微草山庄不多四日,现下马车还走在西海郡的官道上,有隐约的烛光自车帘的缝隙透出来。

“阁主大人,我还是没弄懂,为什么要去捉鹿王。”最前面的那辆马车里,有个还稍嫌稚气的少年声问道。此人名为卢瀚文,蓝溪阁近年来极为看重的新秀,天资聪颖,性格豁达,被众人看好是下一任阁主的继承人。

喻文州本端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听卢瀚文提起,笑道:“你与少天嘀咕数日,原来是为了这个。”

“是,”卢瀚文答得大方,盘腿坐在喻文州面前的垫子上一脸毫不掩饰的疑惑,“想不明白。”

“也不怪你,那日人多嘴杂,我并未说分明,”喻文州话锋一转,“你可知叶秋此人最危险的是什么?”

“一身好武功!”卢瀚文立即答到,“七纹剑生生不息,却邪无坚不摧。”

“叶秋剑术确实精妙。”喻文州点头。

卢瀚文得到阁主赞许,不免有些高兴,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

“古人赞许英雄豪杰,威风凛凛,一骑当千,”喻文州取过在炉上温着的蜀地贡茶慢慢啜了一口,“可叶秋最让人忌惮的还是他的百变千机,四大智囊之首,行兵布阵、人心算测他皆游刃有余,嘉世山庄将他驱除算得上亲者痛仇者快——”

“阁主大人……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卢瀚文一脸茫然,“这和我们猎鹿有什么关系。”

“笨!”黄少天此刻一掀帘子窜了进来,“我来告诉你,你听好了,等下我说完了可要考你,你要是答不出来就不准吃明天的早饭,还要打屁股……”

“少天哥,你说不说。”

“赶紧的听!”黄少天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刑天蛊传说中的东西,嘉世山庄凭什么能拿到,不外乎是因为叶秋,他们用叶秋的法子对付叶秋,倒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可刑天蛊一出世,倒是把剩下三件奇药的存在给落实了,洗经易髓、起死回生,谁不想要,现在嘉世山庄怀璧其罪,众矢之的,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早就被各路人马缠住,他们绝对想不到,这刑天蛊可以用出这么多是非来。”

“我觉得叶秋这是有意为之,早就防着这一天,”喻文州道,“他一路从江南北上昆仑,若不是嘉世山庄正为了应付那些也想分一杯羹的人焦头烂额,他也没那么容易就活下去。”

黄少天啧啧两声:“你是不是将叶秋想得太厉害。

喻文州笑而不答:“既然江湖上暗潮汹涌,蓝溪阁也不能落于人后,我们不找嘉世,我们直接找叶秋。”

“那那个鹿……”卢瀚文觉得自己还是不明白。

“叶秋中了刑天蛊,那去除蛊虫就一定要用上鹿王心血,我们等他来。”

卢瀚文这才恍然大悟。

只是这鹿王明明也是蓝溪阁全力保护的关键之物,如何拿出来胁迫叶秋就范?

黄少天也有此问。

“有舍才有得,”喻文州轻笑道,“这道理我明白,他也明白,叶秋既然知道我舍得杀死鹿王,他就不得不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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