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不勤快啊！一年十二章啊！这个是搬……搬旧文……一定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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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秋夜别有一种静谧。

院子没人打理早就长满了野草，如今渐次枯黄，偶有秋虫振翅，爬过斑驳的砖石，低洼的水坑里漂浮着腐烂的枯叶。

隐有蜂鸣，风中带血。

苏沐橙伸个懒腰，缓缓拿出背后兵器来——大剑，吞日。

吞日剑如其名，大气雄浑，与战剑却邪同出一炉。不过却邪剑走百变机锋之道，擅截、刺、撩、搅，迅疾，善用者可攻势连绵不绝，格挡退让皆为蓄势；吞日则剑身比之宽四指，重多三斤九两，长约五尺，擅削、劈、崩、扫，气势惊人，触及便可伤筋动骨，以身稳御剑走，动若惊鸿，静如泰山，此剑近身打斗，攻势不可抵挡，贴身格打，却为软肋。

苏沐橙接下吞日那年，身无剑高，拿得起，舞不动，被叶修天天刮脸说沐橙是小矮子，遭到拳打脚踢，而后却是为她重写了七纹剑剑谱，私名为澄风。

乘风歌遥九万里，沐雨轻舟山万重。当年的小丫头，今日也能独当一面了。

苏沐橙拿好了吞日，拨开半人高的枯草，不禁咦了一声，地上躺了个小子，看起来是受了伤昏倒在此处，血流了一滩。

是陷阱还是巧合？

救人一命，胜过烧香啊……苏沐橙把对方拖起来，嘟囔道：“比我的剑还重。”

虽然形势微妙，但苏沐橙却是一直有自己的做法，直接把那人带回了嘉世渔场，喊陈常驻收拾了间屋子又喊了大夫。这人十分瘦弱，身上的伤是被渔叉弄的，大概是又惊又累支撑不下去了才倒下，第二天便醒了，默默喝了两大碗粥。

询问之下得知，此人名为罗辑，家原居昌州，三年前知名湖发水冲了一圈儿地，不幸也包括他家，家破人亡之后流浪到推明郡，平时给人写写家书状纸。因为无处栖身，有时候便跑去“小巷子尽头那间鬼屋休息”。

苏沐橙坐在窗边，腿上摊了一本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帐，一边看一边听陈常驻问罗辑的来历，身边站了皮管账，正笑嘻嘻地摸胡子。

“苏姑娘你看，这帐可是清清楚楚的，千万别听某些人啊……挑拨离间。”

陈常驻还在问罗辑话呢，一听立刻火气上来了：“谁挑拨离间！”

“自有心证！”

苏沐橙放他们吵也没管，手下的账簿飞快的翻了过去，没一会就看完了，然后好脾气说：“劳烦皮管账把其他的帐也拿来。”

“主帐就这三本，苏姑娘可是要看分账？”皮管账不慌不忙，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苏姑娘不知道，这分账名目繁多，数项细碎，而且殊途同归，最后也是要进本帐的，看了也没什么意思。”

苏沐橙笑眯眯：“在做账上我是不折不扣的学子，自然要多学学，看些分账不打紧。”

“也好，”皮管账略一思索，“看了也好，省的苏姑娘被小人蒙骗，对我有所偏颇，在下做账几十年了，不可现在被毁了名节。”

陈常驻冷笑了一声。

皮管账却是不在意，施施然踱了出去。

他刚合上门，陈常驻便愤愤砸了一个杯子，怒道：“苏姑娘！你也看到了，嘉世渔场可是要毁在他手里！”他抄起一本帐打开，胡乱抓了几把，又摔出去，骂道，“横竖推名郡只有他一人管账，想写什么就是什么，可有天理！”

苏沐橙单手撑着下巴，说实话她真的对这些帐不懂，不过这两位主事的态度却值得玩味。

此时一直不敢说话的罗辑小声插话道：“苏……苏……苏姑娘，如果是看账的话，我可以出份力，以……以答谢救命之恩……”

苏沐橙尚未说话，陈常驻先鄙夷道：“毛头小子，懂什么？”

罗辑连忙解释：“在下家中曾经也做生意……”

“做成现在这样？”陈常驻不信。

罗辑神色一暗，把头埋了下去。

正巧此时皮管账指挥下人般了个可藏一人那么大的木箱子来，道：“苏姑娘，你要的账。”

苏沐橙点点头，拍拍手站起来，随手抽了一本帐然后塞到了还低落着的罗辑手中。

罗辑捧着账本，一时不知所措。

苏沐橙对他笑：“不报恩吗？”

大概是跟叶修混多了的原因，苏沐橙在为人处事方面有着如出一辙的爽快，平时温温柔柔，乖乖巧巧，一旦决定的事情就是雷厉风行。陈常驻有心劝阻，说罗辑来历不明，怕是有人派来的探子云云，一概得到毫不动气的微笑，最后败下阵来。

罗辑却是个实在人，休息几日，身体好些了，便跟着苏沐橙研究起来。

皮管账拿来的账目一共有六十八本，清理出今年的账有四十三本，再去掉一些明显重复的账还有二十九本。罗辑心道，把这样的账拿来，可见皮管账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自己终究是个外人，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尽心尽力的把账里有蹊跷的地方一笔笔算出来。

对了三天，罗辑当真一丝不苟，硬是在这二十九本分账和三本总账里，前前后后一共算出来有五千两不对。

“五千两……”苏沐橙点点下巴。

罗辑摇摇头，他忙了三天，整个人都颓废的不行，但算起账来依然清晰有理：“惯常的秋收账之前，嘉世渔场今年一共亏了十万两，主要是在渔场的维护和货源卖出上，接手的十三片渔场，跟之前合作的酒楼客栈还有关系的只有区区三家，其他都靠散客和临时找商家解决，仅八月一个月就有几千斤的渔货无人问津……”罗辑话锋一转，“但是……苏姑娘，这对不上的五千两却不是这里面的，是……五千两黄金。”

苏沐橙也呆住了，她虽然不曾做过生意，但曾经也是一分钱掰成两半用的，五千两黄金可谓天价。

“都是渔场的？”苏沐橙很快询问。

“不知道，”罗辑想了想，“从这十三片渔场的底盘来看，理应是做不到……大概是……”

罗辑说了一半，面目难色，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了。

苏沐橙何其聪慧，立刻猜到：“大概是接了嘉世别的生意的亏。”

“嗯……”罗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要我猜，只有丝绸生意有本钱弄出有这么大的漏洞。”

苏沐橙蓦地站起来，放在手旁的吞日被撞在地上，咣的一声吓了罗辑一大跳。罗辑小心翼翼一看，更是心惊胆战，苏沐橙竟是眼里泪光闪闪。

不过很快，苏沐橙捡起吞日放好，低声道：“抱歉，失态了。”

罗辑脑子一转，想到近年来的江湖轶闻，竟然抓到了蛛丝马迹：“这就是传说中叶秋把嘉世山庄卖给朝廷的那批黄金缕和七窍丝？”

苏沐橙看了他一眼，罗辑生生觉得背后一凉，她笑了起来：“这次来收账，真是收得太值得了。”

昆仑山下下着小雪，夜幕降临之后更加严寒。

不过兴欣客栈的车前子显然觉得温暖如春，因为他接到消息今夜最迟明早，微草山庄的庄主王杰希要亲自带人来昆仑，于是心情好之下，连看陈果的脸色都要好些。

陈果自然是看到车前子开心自己就不开心，跟唐柔一起守在大堂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玩骰子。

“小柔，你说叶修怎么还不回呢？”陈果烦道。

唐柔无奈：“找奇珍异宝，应该不会太容易。”

“对了小柔，我听说你也有事找叶修？”

唐柔思索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他是斗神，还不清楚他人怎样啊。要说有事确实有事，等他回来再说吧。”

“嗯，”陈果赞同的点头，“江湖险恶，女孩子家是要小心些。”

唐柔哭笑不得，手一翻，骰子在桌上打了几个滚，翻成了双六。

突然远处的山路上传来一声闷响，两人抬头望去，窗外的黑色夜幕中，闪现出一瞬间的白光。

双双起立，互相看了一眼：“是叶修吗？”

“不是，”唐柔先判断出来，“那边是进昆仑的路。”

“那还有谁现在来昆仑……？”

此人自然是王杰希！

王杰希接到飞鸽传书，道斗神叶秋与轮回剑意联手入昆仑寻宝，也不知什么打算，竟立刻整备了微草山庄的高手连夜赶赴昆仑，其中不乏被视为微草山庄继承人的关门弟子高英杰。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终于进了昆仑地界之后已是深夜，王杰希吩咐高英杰带人途中休息，自己却单骑先入了山。这等情况让众人都讶异不已，不知道平时不动声色的庄主为何如此迫切，就只是为了赤血灵芝？

高英杰路上小心问过，王杰希回答得却让他有些听不懂：“是为了活的《蓬莱录》。”

《蓬莱录》高英杰也略有耳闻，十年前横空出世，记载了各处奇山异水，怪物杂谈，还有包括刑天蛊在内的数种奇异珍宝，只不过昙花一现，流传下来的不过四种听起来天方夜谭的奇药，引起一阵热潮后便无人问津，直到嘉世山庄竟然真的找到了刑天蛊。

那么活的《蓬莱录》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指指点嘉世山庄找到刑天蛊对付叶秋的人，也在昆仑吗？

那……又是谁？

高英杰兀自沉思，王杰希已经单骑踏入了昆仑山的山路，他知道自己能察觉到的事情，一定也有他人能猜到，必须做得快、准，且安排的不为人知。

眼见曲折的山路之后，已经有了村庄的踪迹，王杰希忽然扬鞭一挥，胯下骏马轻嘶一声，高高跃起，他举高了风灯，见到的竟是一个绊马索。

有人埋伏。

王杰希不紧不慢地下马，将风灯挂在马鞍上，背后飘忽不定的烛光让他看起来越发神鬼莫测，风帽在风雪中扬起，衣襟猎猎作响。

手中银光一闪，江湖十大神兵软剑“尘星”发出请战的嘤鸣。

风灯跳动了一刹。

便是那一刻！山路上方骤然杀来四人，趁居高临下之势，要至王杰希于死地，岂料还没触及，半空中一线银光，尘星的刀锋舞过，王杰希身都未转，那四人已被挑飞，收不住落势。然而几乎同时，山路侧边几个雪堆炸开，又是四人持剑刺来，对准的就是王杰希兵器挑开同伙的刹那。王杰希立于马前，稳如泰山，表情都未动分毫，手腕一翻，尘星明明还挥舞在身后的锋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抽回，宛如一个大圆，绕了周身一圈，又将这三人击飞。剩下一人反应也很快，一个飞跳躲过了攻势，就要近身强攻。王杰希不慌不忙，尘星一抖归鞘，白光暴涨，映白一方夜空，正好将这人从身后打了个正着。

那人毫无防备被打翻在地，却也没再坚持下去，吹出一声哨响，随即撤退，跟来时一般毫无痕迹。

山路上残余纷乱的积雪，一支飞镖留在雪地上，上系一份书信。

王杰希捡起凑在灯下扫了一眼，上书：买凶杀人，阎王缠身。

他道：“原来是三零归一楼。”

三零归一楼江湖里知道的人不多，但各个都是大佬，只因关系十分微妙——它是个可用钱买命的杀手盘子，这样的地位，你可以不屑，但不可不知，轻视的结果只能是吃个大亏。叶秋当年在西北软硬皆施插科打诨明抢暗夺的买马时，就是被三零归一楼缠住，继而被霸图堡打了个措手不及。

王杰希一点也不奇怪有人买了三零归一楼来杀自己，不过下手的时机……有内奸吗？目的也是《蓬莱录》？

他望一眼远处还有着零星灯光的久安坊，预感到此时安详的村落，将是风起云涌的漩涡中心。

“阿——————欠！”

叶修一个喷嚏打得荡气回肠，整个山洞都是回音，他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这谁又念我了。”

周泽楷走在他前面，不说话。

叶修也不急，他们走了大概有四个时辰，山洞里岔路极多，就算是他们也折返了数次，现在这条路已然开朗，空中弥漫着新雪的气味，大概快要走出去了。

渐渐的，听到了河流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空气愈加潮湿，偶尔有水珠从冰凌上落下来，有一颗正好落在叶修的后颈衣服里，冰得他一哆嗦。

——叶修觉得他知道他们这是在往哪边走了。

就在这时，周泽楷停了下来，道：“前方有光。”

叶修循声抬头，立刻眯起了眼睛，黑了太久，一点点光亮都刺得疼，不过心情自是不差，随手拍了周泽楷一下：“快出去了。”

周泽楷一愣，忽而觉得袖中那一份浩然令格外沉重。

斗神是许多人曾经憧憬的大侠，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叶秋时自己还是奉剑弟子，随侍掌门左右赴武林盛宴。正值嘉世山庄武林大会又夺魁首，叶秋年不过十八，虽然只比自己大四、五岁，却已是风云人物，擂台上剑尖一挑，不知何时粘了一朵桃花，身形舒展，冲上云霄。周泽楷抬头望去，被阳光闪了眼，只见指缝中落下的那一片花瓣，被光芒染成了金色。

如今那金色的斗神颠覆，或许自己心中有一份小小的不甘心吧。

两人脚程很快接近了出口，那喧哗的水声更加清晰，隐约还能听见羚羊和牦牛的叫声，一道黑影从洞口处掠过，留下一片斑斓的尾羽，然后立刻被风吹走。

步出洞穴时，眼前一片开阔。

此时大概是昆仑山日出的时间，空中没有厚重的雪云，几缕纤长的薄云在碧蓝的天空铺陈，白金色的阳光自远山处的山巅洒落，对于在自黑暗中出来的人来说神圣犹如一场朝拜。辽阔的空之海洋下，呈现在二人面前的是几乎看不到对面的巨大峡谷，峡谷底一条不窄的冰川河从西向东奔流过岩石与冰块，带出意外的盎然生机。峡谷两侧并不陡峭，灌木与矮草一片片的成长，间或有短耳兔跳出来。羚羊散布在峡谷的山坡，耗牛群发出低沉的哞叫，缓缓在谷底行进。

又绮丽，又壮观。

叶修愣了会，道：“我想起来了，这是一线峡谷，昆仑山最老的猎人曾经来过，可惜那条路马上被雪崩封死，从此再没人找到此处。”

他这番话几乎就是咬在齿间说给自己的，周泽楷没听清，低下头凑近了些，用眼睛询问着。

哎哟娘呀，叶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周泽楷这张脸杀伤力有点大，此时恨不得把面具找回来再给他按上去。

原来兰陵王是真的。叶修啧啧两声。

“叶修小心。”周泽楷终于说话了，出手如电拉住了叶修以防他被碎石绊倒，最后手还握紧了一下，怕他踩空。

叶修心道，轮回剑意大师兄这敏于行讷于言的行动习惯实在有点难搞。

不过自己是个大老爷们，也不存在被占便宜，叶修不在意的笑笑，甩开后手势比划比划，示意先往上走。

“前辈，”周泽楷喊住他，“轮回剑意下了浩然令诛杀叶秋。”

叶修挑起眉：“等我们下了山再杀如何？”

“……前辈是否问心无愧。”

叶修本想说小年轻别管这么多，话在唇边转了个弯，换了口气：“这本来就是一场好笑的诡局，与我心有何干。”语毕话锋一转：“不过这次我叶修确实欠你良多——我答应你个事儿吧，以后我若是骗你一次，就欠你一个要求，什么要求都行，只要我乐意做。”

周泽楷眨眨眼。

叶修看着后辈一张明显在思考要如何回话的脸乐了，低低的笑声在喉咙里滚了几圈，透出不自觉的温和：“这还不满意？难道要我以身相许不成？”

空中传来一声啼鸣，两人抬起头，零白迎着晨光展翅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