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是说……歌词……是叶神的？”

驱车转移去广播电视大楼的时候，周泽楷着实有点惊讶。

江波涛回答得有点犹豫：“也不能这么说吧，不过传闻‘人间重组’这个名字和意象一开始是在《即死之夏》重新上映时写出来的片尾曲，后来制作周期太赶没用上。不过你放心，现在这个词在我们手上绝对没有版权问题。”

“巧合？”

江波涛笑了：“那倒也没这么巧，这次的词曲我们是找焦琴音乐乐团合作，他们也是业内大牌了，养了许多非签约的词曲制作人，这首词的作者笔名曰白，其实就是嘉世娱乐的一线经纪人刘皓，他你是知道的吧。”他看向周泽楷。

“……”周泽楷点头。

当年叶修盛极一时，刘皓是他的第一经纪人，为人谦和谨慎，口碑很是不错，说长袖善舞有点过，但说进退有度是没有问题的。

“照我来看，应该是刘皓见过人间重组最开始的版本，然后借由这个意向重新写的。你选中之后我特意去向刘皓打听了一下，刘皓说名字一样，内容不同，绝对没有麻烦。”

“……”周泽楷盯着窗外的霓虹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江波涛太熟悉周泽楷的意思，接着说：“真有问题的歌词你就是选中了我也不会给过，而且叶神当初的那个版本版权估计也在嘉世娱乐那里，刘皓能重新写一遍肯定不会去踩自家公司的雷区。”

半晌没听见回答，江波涛去看周泽楷，只见周泽楷单手支在车窗棱上，彩色灯光在他面庞上掠过，默默无言。

***

《音之歌声》是近年来很火的音乐节目，还联手节目官方网站推出了比较权威的排行榜，主要是最近要发CD明星上节目宣传专辑单曲，一期节目大概三到四个人，会问几个兴趣爱好小调查，播出歌手在录音、制作等幕后时间的一些趣事，以及给嘉宾现场的表演评星。

周泽楷不是第一次上这个节目，半年前他发第二张专辑的时候就来过，伶牙俐齿的主持人碰到他嘴角都要笑僵了。

这次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平衡周天王的沉默寡言，节目组这次还请来了老牌乐队The Raining Blue，主唱黄少天那张说唱起家的嘴足可以滔滔不绝填满整个节目的时间，相对比下，周天王没嘴葫芦的形象可以不那么高大威猛。

江波涛表示，不枉费他跟节目制作人是一起抢过商业美食步行街最火爆葱爆鲜虾小吃摊的交情。

“相信大家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可现在晓雪我还是得按流程来介绍一下这次来我们the voice of music参战的第一张专辑！来自周泽楷的《巴雷特歌剧》！

说起这张专辑晓雪也是期待了很~久，对于周king的上张专辑磁性得不得了的声音念念不忘啊。然后这张新专辑呢，一改上张专辑的深情情歌范，是一张听名字就比较硬派的专辑，里面的歌也歌剧感很强，但具体是怎样的风格呢？让我们来听听周king为我们现场演唱专辑的主打歌《人间重组》，为我们解答吧！”

《音之歌声》能这么火很大原因是因为他还保留了一定的专业水准，没沦为一档彻底的娱乐节目，包括给嘉宾现场现场的音响设备和舞台效果都非常好，走个音破个嗓都听得出来，粉丝们常常以自家偶像在《音之歌声》的现场表现战唱功，战天分，你死我活，以至于上台的歌手也多少有点不一般的紧张，当然也不排除走调走得光明正大把拍档都带跑的。

而周泽楷这两种都不属于。

诚然，他面对舞台也会激动亢奋，可天生缺乏紧张感，似乎那个舞台从始至终为他而设，他所有举动都是理所当然，娴熟自然得如同浸淫多年，泰然自若的接受所有喜爱与憎恶，虽沉默寡言，却光芒四射，这就是天赋，羡慕不来。

比如在后台最准备的时候，就快出场了，他还在出神得想着《人间重组》歌词的事。

作为他的第三张专辑，公司打定注意是要延续前两次奇迹般的销量，站稳金唱片，再冲击一下白金，按周泽楷现在在A大洲日益增加的影响力以及母公司在E大洲的宣传，白金也不是那么难以企及的荣誉。

整张专辑公司花了很多心思，最终决定以略带蒸汽朋克意味的复古歌剧为主题，在市场上走一条不一样的、吸引人眼球的路。除了开会郑重决定选用的曲子、编曲以外，在歌词这方面，他们也费了不少时间，尤其是主打歌，怎么才能契合主题和曲子，但又不会太拗口空泛，每个人都感觉不一样，好几个知名词作家的作品都被否定了，听江波涛说老总脸黑得很，再不搞定就要自己掳袖子开写。

于是周泽楷亲自在一堆歌词里选出了人间重组，而且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我喜欢。

不是最简明的，不是最华丽的，不是最富有内涵的，可有一种炽热在心中点燃了一小簇滚烫的热火，一瞬间有庞大的热烈情绪梗在胸口，直至最终燃烧殆尽，归于苍白，也难以述说。

灯光亮起，管弦乐团奏出前奏，背景女高音高亢咏叹，继而被电子乐覆盖，架子鼓与小提琴相互交错，金属打击冲撞优雅琴弦，混乱盛筵拉开帷幕。

——露出它繁复、华丽、精细又粗暴、活力的内脏！

急颤！

嗡鸣！

「嗒。」

长靴的步履之声响起，落地的刹那喧响归于沉寂，只有架子鼓和电子提琴尚在断断续续，渐渐连绵，成为低调的伴音。

戴着高礼帽的长风衣青年静静显身在舞台唯一的光束下，他抬起头——

歌剧男主角望向他的崇拜者们，满场荧光，化为漫天星辰。

「Kya——————————————————————！」

短暂的怔忪之后，全场疯了一般的活过来，还有些小姑娘当场落了泪。大屏幕里，周泽楷一步踏前，蔷薇色的嘴唇贴着银白发亮的麦克风，亲吻一段月光，眼睛碧蓝，如同空之锦缎，金色亮粉汇成脸颊泪滴，随着每一次眨眼熠熠生辉，把整个空间所有的热恋斩获，牢牢把握住一切目光，要吞噬殆尽般，不肯放开。

(SONG)

崖边界外是乐园

贪婪美梦

傲慢拜我

肆意狂想狂妄战颂

为神发命

挚爱那一刻

把金星吞服

透亮骨髓

肺腑星路

望见太阳升起

原来是——

崇拜因你

人间重组

漩涡万艳千红无天才可比

百算千机

时代暂停

跪拜一地全民皆纸片黑影

歌唱 你造荆棘绯都

满目灰度 也满心叹服

人世 再没有那条路

日月同辉 照不出你身影永红

“——以静止 等待我不舍”

叶修翘着腿坐在The Raining Blue的休息室，面无表情得看着转播电视里周泽楷的表演，手指夹着的香烟燃烧了很长一截。

这首歌很棒，旋律带着节制的异国风情，打个比方的话，就跟后现代激情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荒诞、艳丽、明快又有着意识流的文艺，歌咏，由周泽楷演绎出来，又多了几分冷静的攻击性，阻击一般，枪枪致命，步步为营，直把每个音节都射进你的心口，爆炸似得，胀满了心间。

“倒像是艺术摇滚了，”The Raining Blue乐队的队长喻文州早就准备好了，还有一点时间空闲，不紧不慢地坐到叶修身边，闭目养神，“感情很丰沛，节奏强烈，和声较复杂，管弦虽然不明显，但也有一席之地。”

“流行乐向摇滚致个敬嘛，你们这当年A洲第一的摇滚天团，不是也在向流行靠拢吗？”叶修一点也不客气的吐槽。

喻文州不置可否。

“好了，谢谢你借我个地抽烟，该走了。”叶修把根本没吸上几口的烟压灭在烟灰缸里，拍拍裤子准备潇洒走人。

“老叶你要走？”主唱黄少天因为叶修点了烟一直敬而远之的在化妆，这会儿囔了起来，“不是说好了当特邀嘉宾，靠啊，老子忍了你那烟味那么久，你特么是故意来整我的吗？毫无人性！”

“哥我一分钟千万上下，你请得起？”叶修对着镜子里的黄少天挤挤眼。

黄少天气极，叶修这次复出前有次喊他帮了个小忙，他一边去了一边嘴上讨个便宜用这句话挤兑过叶修，结果现在被噎了回来。

喻文州好脾气的过来打圆场，笑眯眯地说：“ 叶神自然身价高昂，但作为朋友也是可以串个场。现在是个新人辈出的好时代，我们也需要大前辈帮手才好。”

黄少天瞪着镜子里反射出的屏幕里周泽楷的脸，不屑得撇撇嘴：“不就是长得帅嘛。”

“你们需要？”叶修摇头。

“互利互惠。”喻文州摊手。

近年来唱片市场不景气，更别说摇滚乐了，The Raining Blue虽然风格有在像大众妥协，但能以纯摇滚的身份撑到现在实在不容易，现在发片能多点噱头总是好的。另一方面叶修也不是那么得顺风顺水，都说娱乐圈是个薄情的圈，一个月就能人走茶凉，叶修离开嘉世娱乐时已经被说在走下坡路，身价片酬也一路走低，又完全销声匿迹了一年，此次复出也没有个有实力的东家，可说是大神之名尚在，内里却十分窘迫。这样的情况下，他出席给The Raining Blue捧个场，还真说不上是谁提携谁，互利互惠说得十分恰当。

“其实我无所谓，”叶修耸耸肩，“不过文州你想得这么周到……”

“夜宵我请如何？”喻文州十分懂味，“你回来之后还没时间聚一聚，就去以前那家吧。”

“还要送我回去啊，我现在可没车。”叶修一脸理直气壮。

***

跟节目制作方那边打了招呼，准备The Raining Blue演唱完新曲后的访谈时间让叶修上台，叶修一个人在休息室了抽了一会烟，刚推门打算上个洗手间，正碰上周泽楷节目录制完毕经过。

不愧是新生代的天王，身前身后跟了3、4个人，分工合作，有条有理，气氛融洽又有着应当有的紧迫感，一看就是天王巨星的范。

尤其周泽楷似乎是因为隐形眼镜不舒服，时不时紧闭一下缓解眼干，一闪一闪的蓝色眼眸一路放着电，窄窄的通道硬生生充满了星光四射的味道。

他跟开门的叶修正眼对上凑巧还眨了眨，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停下把美瞳给揉了出来。

叶修愣了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笑道：“上节目总会这样，带个眼药水就好。 ”

“多谢叶神关心，我们带了。”江波涛有礼得接了话，把眼药水递给周泽楷。

叶修碰了一鼻子暗灰，但他一根老油条，怎么也不会往心里去，神态自若得要与周泽楷一行擦身而过——

“叶修，等等。”被周泽楷拦了下来。

所有人都把疑惑的目光投给了周泽楷。

“……”周泽楷想了想，“楼导，不满意，……嗯，想向前辈学习一下。”

叶修差点被对方真诚的目光闪瞎眼，迟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小周你是说对戏？”

周泽楷当没注意江波涛不赞同的眼神，点点头。

“我今晚要出去吃夜宵啊，还是下次……”

“就要拍下一幕了。”周泽楷谦虚好学。

叶修不着痕迹得看了一圈，江波涛手里的文件夹第一页就是《人间重组》的练习谱，看来正在讨论这个。他从底下混上来，眼力好得不得了，立刻猜到了什么，再看向周泽楷的眼神多了些好笑与无奈。

“也行，对一次戏也能搞得清楚，小周你不用太紧张，过去的戏，既然楼导没说，那就是过了的，未来的戏，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琢磨。”叶修半靠着门沿，慢条斯理地说，话里有话。

周泽楷自然听得懂，他温和地笑了笑，直接跳到结尾：“等下来接你，谢谢叶神。”